“参见皇太女殿下。”
少年手执麈尾，弯腰行礼，看起来过于成熟，以至于显得老气横秋。
（订正一下错误，王衍在历史上以执麈尾出名，这个点我忘了，他既然有标志物那羽扇也就没必要。不想麻烦审核，就不改上一章了。）
衷儿有些尴尬：“你是谁？”
少年并不显得局促，微微一笑，把尴尬遮了过去，手中麈尾一甩：“皇太女殿下不记得我，这很正常。我是平北将军之子，琅琊王氏出身，我叫王衍。”
王……衍？是那个王衍吗？
衷儿想起了那个历史上因为清谈被唾弃的王衍。她从来不讨厌王衍，因为她知道，清谈与玄学，是那个时代的无奈。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超越时代去批评古人。
而眼前这个年轻的王衍，可是一点都让人讨厌不起来呢。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古风帅哥，琅琊王氏出身，优越的家族让他骨子里就透着风度，后天的富裕生活也让他有一种高贵的从容。
“现在我记住你了。”衷儿说。
王衍眉头一挑，又上下打量了衷儿一番。
衷儿被他看得怪别扭的，忙说：“我看到你在追人，这是怎么回事？”
“啊，回皇太女殿下。”王衍说，“我近来学了一点相面之术，就想在街上试试看，没想到，刚一出门就看见了他。那个羯族小孩不一般啊，乃是祸国之相，所以我让家仆去把他抓回来，为国除害。”
这么小就能看出祸国之相？迷信真是害死人啊。
不过这段故事怎么有点熟悉。
小时候进城里来，被人说以后会祸害国家，差一点就被抓住打死了。对，就是被王衍说的。这个人是谁来着？好像是，好像是，对了，错不了，是石勒！
而且刚好是羯族人，那个人真的是石勒吗？
不可能啊，石勒还得三年后才出生呢，而且跟王衍的这段故事是他十四岁时发生的，那也就是说，得十七年后才会发生这段故事。
难道这里的世界和原本的历史不同，他们提前出生了？
可是，王衍在泰始七年大概就是十几岁，这是没错的。
诶，这到底什么情况啊？
“既然有祸国之相，那你怎么不抓他了呢？”衷儿继续问道。
王衍露出自信的表情：“皇太女殿下放心，我已派家仆抄他的后路，想那羯族小孩插翅也难飞。”
抄后路……那羯族小孩人生地不熟的，肯定会被抓。要不要去帮他呢？年份不符，他肯定不是石勒，这么说王衍从小就喜欢到处乱说别人长大了会祸国，这才在史书上留下了记载。既然那个羯族小孩不是石勒，那他就是被冤枉的。不行，得救他！
“那你快点去包围他吧，代我向琅琊王氏的家主问好。”
“好，我一定带到。”
王衍又一行礼，便带着家仆匆匆继续去追赶。衷儿稍等了片刻，便立刻折返，悄悄跟在他们后面。
说起来，那个羯族小孩对洛阳人生地不熟，其实她也对洛阳人生地不熟啊，这不才刚来嘛。
可是，也只能跟上去了。
很快，她就跟着他们离开了铜驼大街，拐进了别的巷子里。他们绕啊绕啊，衷儿很快就被绕迷糊了，等一回神时，王衍他们已经不见了。
诶？这是哪啊？
衷儿四下看看，完全认不出自己在哪。
这，别说去救那个小孩了，她自己也迷路回不去了啊。
怎么办？问路吗？
你好，请问皇城怎么走。
你问皇城干什么？
我是皇太女，我找不到怎么回去了。
这样的对话太奇怪了吧！
她试着走进一条巷子，然后来到了另一条街上。
不对，这肯定不是铜驼大街。
再走走。
诶，这到底是哪啊？
这是不是已经出了洛阳，到三门峡了？
出三门峡，转陕西，到灵宝，潼关，华阴县，西安，咸阳，耀县……咋背起贯口了！
不，不可能，这才几步路。
这，咋办？
西晋在逃皇太女，找不到家，怎么办，在线等，急。
她急得快哭了，这时，有人很大力地拍了下她的肩膀。
“啊！”她叫出声来。
女生的肩膀也是敏感部位诶。这谁啊这是。
她一回头，看到了一个粗壮的身躯，再一抬头，才看到一张富态的大脸。那人看起来年纪应该不大，十七八岁，可是身材却很魁梧高大，看起来坚实有力，和街上的那些士族不一样。他穿的服饰也很奇特，和汉人明显不同，看来，又是一个外族人。
那少年笑起来很有亲和力，对她说道：“你好，你是在找那个羯族小孩吗？”
“嗯……是，”她想了想，决定相信他，“你知道他在哪吗？”
“我当然知道，我把他藏起来了。他知道你在帮他，希望我可以找到你和他见一面。”
他成功逃脱了。衷儿松了一口气。见一面就见一面吧，希望他能早点逃出洛阳城。
衷儿跟着那健壮少年走进了街边一家店铺，上了二楼，那羯族小孩正坐在里面，见衷儿进来，他赶忙站起，又扑腾跪下。
那羯族小孩郑重地磕了一个头：
“谢谢！”
啊，真是有一种外族人特有的莽撞感。
衷儿笑着把他扶起。
“你最应该感谢的不是我，而是他，我，说真的，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谢我。”
“你帮我拦住了那个人，所以我要谢谢你。”羯族小孩诚恳地说。
“啊，这样啊。”还是不要说这其实只是个意外比较好吧，“我接受你的感谢。小弟弟，你叫什么名字呢？”
“恩人，我从小就没有名字。”小孩说，“但是我后来认识了一个朋友，他给我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。我还记得那一天，他指着一块石头，告诉我这就是我的姓，并且对我说，我的名字是——石勒。”
衷儿差点跌一跤。
你是席勒，对吗？
哦，我亲爱的约翰•克里斯托弗•弗里德里希•冯•席勒，你写的诗真不错，我们一起去“狂飙突进“吧。
（注：“狂飙突进”运动，是17-18世纪德国的一场文学解放运动，代表人物是歌德和席勒。）
去啊，去“狂飙突进”啊！
为什么不去……
呜呜，因为你不是席勒，你是石勒，呜呜呜呜呜呜……
石勒！有了你我该怎么活啊石勒！！！
石勒，羯族人，未来毁灭西晋王朝的异族首领之一，建立了十六国之一的后赵，闻鸡起舞的那个祖逖，北伐打的就是他。
怎么可能是他呢？
三年后石勒才会出生啊。
可是，故事完全对得上，石勒的名字确实是朋友起的，那个朋友名字叫汲桑。
可是，汲桑那是起兵以后才给石勒起的名啊，那都是多少年后的事了，那都已经是八王之乱后期了，离现在还有三十多年。
怎么她还没改变历史，历史就改变了呢？
衷儿有点头大。
然后，健壮少年说话了：“既然石勒兄弟已经把名字告诉了我们，那我也介绍一下我自己。我叫刘渊……”
扑通！
这一回，衷儿直接给跪了。
刘渊吓了一跳：“你怎么了！是不是刚刚腿受伤了！”
“没有……我头疼……”
“怎么会头疼？要不要紧？”
“不，不，我哪都不疼，不用扶，我自己起来，哎哟喂……”
衷儿想死的心都有了。
刘渊，匈奴人，未来毁灭西晋的主要人物，建立了十六国之一的前赵的前身——汉国。为什么叫汉国呢，因为汉朝不是和匈奴和亲嘛，匈奴单于和汉朝沾亲带故，于是就渐渐改姓刘了。汉朝被魏取代，魏又被晋取代以后，匈奴人认为汉朝没有灭亡，大汉正统在匈奴！
当然了也有历史学家考证出来说刘渊根本不是单于后代，那是为了发兵造的宣称，目的是为了吸引汉人加入。
但不管怎么样，他真的建立了汉国。然后，还给蜀汉后主刘禅追封了一个谥号——孝怀皇帝，他宣传蜀汉才继承了汉朝的正统，而他继承了蜀汉的正统。这样一来，如果说蜀汉是季汉，那他就是“殿汉”。
但这“殿汉”别人一定不服，因为西晋就是直接亡在他的儿子手里。
衷儿勉勉强强爬了起来。
她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孩子。
刘渊……石勒……
未来毁灭西晋的两大异族王就站在自己的面前。
真的头大。
如果……在这里把他们杀掉，历史可以改变吗？
不，如果通过杀戮解决问题的话，那她和那八王，还有那些异族，有什么区别呢？
而且西晋的灭亡主要是自己的问题，就算没有刘渊和石勒，异族整体上实力已经高于汉人了，再出现几个英雄完全没有问题。
同为十六国之一的成汉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，它的奠基者很厉害，西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斩杀，本来以为这就行了，结果他儿子更厉害，最后成都失守，让蜀地又在刘备的蜀汉之后又出现了一个割据政权。大势摆在那里，不会因为细节的变化而改变。
而且，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呢，也许这俩人只是刚好同名？
石勒，年龄对不上。刘渊，这个时候他在洛阳应该是当人质，怎么可能这么随便这么自由活动。
也许真的只是同名罢了。
“妹子你真没事吧？”刘渊问道。
“没有……”
“那就轮到你了，我们都报了自己的名字，你叫什么名字呢？”
衷儿的心里咯噔了一下。
这……总不可能说真名吧？告诉他们自己是当今帝国皇太女？现在自己在人家的地盘，万一人家心生歹意，绑架要赎金……
还是想个假名吧。
想个什么名字好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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